最近被幾件事纏繞著,無奈又在網刊上看到無禮的讀者。一改過往我故作謙虛的回應,這次我試著動動肝火。只是為何選在網刊的這篇侯麥文?無非是連在網刊這裡,這一塊人們試著努力耕耘的地方,也出現了水準同Mtime「鄉民」類的網友:一種只會批評卻沒有任何建設性意見的人,實在不得不叫人緊張。
這種人不只厚臉皮(或者說,薄臉皮,因為只會放話就閃人),其行徑令人不屑之外,還非常卑鄙。因為這種純然的批評僅會抹煞創作者的熱忱,使他們被迫沮喪,當然若性格剛烈一些,或許可以逃過一劫,不用遭受這種磨難,但人非聖賢。於是對付這樣的人,最好這樣下馬威。當然他(她)要是還要挑起一場鬥爭,我可沒功夫奉陪,因為我們該怎麼對付臉皮厚成這樣的人?
沮喪之餘,剛好讓我一併思考另一個縈繞我心中的問題。幾天前興致勃勃地也想搶佔《電影欣賞》雜誌新開闢的「院線電影短評」欄目,畢竟好處不少:其一,可以去戲院看新片還有人買單,不只是有稿費,連票錢都可以報帳;其次,這種幾百字的評論從某種角度來說是非常好書寫的,因為可以省去嚴密的論述;第三,在我看來,這種短評的可能性會很大。
不過有些錢我是注定賺不到的。由於接寫這個欄目實在太經濟實惠了,像我以前剛開始在寫影評時,也夢想過可以這樣,有人幫我買電影票,寫稿又有錢拿。唉,原來我一直也是這麼現實的人。然而,就像我剛剛說的,太實惠了,以致於要用搶的啊。近一季的檔期,我只搶到《食破天驚》(Cloudy with a Chance of Meatballs,Phil Lord & Christopher Miller,2009),並在不確定要不要上映之前,趕緊也把科恩(Coen)和科波拉(Coppola)的新片也給寫了。不過不料,我自認在蠻好狀態下寫的文章,還不是沒有構思的,而且為了保險起見,寫完我都有反覆閱讀四五遍,沒想到居然遭到主編的嚴厲批評。錢難賺啊。
我疑惑的是,影評對一般人來說有怎樣的期許?我是說,大家會想看到什麼樣的影評?在我自己,我不在觀影前看影評已經很久了,除了非常少數的例外(我現在甚至想不出一個)。那麼,在我來說,影評存在於看完影片後。不過我對影評功能的這樣判定肯定有問題的。巴贊(Bazin)他們在《電影手冊》寫的影評,加上的評價不是說「出采」、「平庸」之類的,而是「值得看」、「不要浪費時間」之類的,也就是說,這些影評大抵是在觀眾上戲院之前要被接受到的。它們起了指南的功能。如果是基於那樣的影評,那我大概還是會從故事敘述開始,就像我從前(四五年前)做的那樣。比如我在2003年初時,為一個盜版的VCD寫過《新天堂樂園》的側標文字(事實上,這個VCD的封面設計也是我…),為了不透露太多內容,並喚起一點點觀眾興趣,介紹文字就像這樣:
「影片透過小孩子的觀點,敘述了一段忘年之交的友情,一方面也表現了電影的迷人與魔力。
寫實的拍攝手法似乎又回到了新寫實時代的光環,演出放映師的Noiret演出與小孩的對手戲可不是生手了,在新浪潮名片《地鐵裡的莎吉》中的逗趣表現,來到《新天堂樂園》則化成令人難忘的懷舊感。Noiret也因此為自己獲得一項演員獎。
這部片恐怕也曾經掀起許多人的回憶,影片是以Noiret的喪禮作為倒敘的開始,頗有一些自傳性質,不過比起大師前輩費里尼的《憶童年》(即『阿瑪珂德』),《新天堂樂園》無疑是傷感得多,也沉重了多。」
我承認現在再讀,我也會對文中被引用兩部影片來對照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雖然可能會讓稍微熟悉電影史的觀眾有點興趣,可是那種人或反而會對《新天堂樂園》這樣的影片不以為意?
不過,作為文案撰寫者的我,非常清楚當我這樣寫影片介紹時,都是出現在我對該片「沒有愛」的情況下,比如再舉一例,是我為《阿瑪迪斯》所寫的文字的第一段:
「一個曾經拍過《飛越杜鵑窩》這樣藉由瘋人院來影射共產鐵幕電影的捷克導演,在流亡到美國之後已經因《飛》片奠定聲譽後,由他來執導音樂天才莫札特的故事時,能導成什麼樣子?」
語帶質問?沒錯。
再從另一篇的開頭來看:「讓庫柏力克聞名世界的作品,正是他那恐怖三部曲,《奇愛博士》、《2001年:太空漫遊》與《發條桔子》,這三部影片都可以說是直接或間接表現了恐懼氛圍。不過,在《鬼店》(按:即《閃靈》)中,庫柏力克索性就拍起純粹的恐怖片,以他驚人的影像風格,他的恐怖片可以走多遠?」
從這裡看得出來,我首先是對庫柏力克很有愛,才要先這樣如數家珍,我可不想成為每個導演的專家。
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很一般的開頭,那都是寫於02~03年之間的東西。事實上,我覺得直到現在,我也沒有太多的改變。關於科恩的新片《嚴肅的人》,我的開頭是這樣:「倚老賣老在藝術創作中並非壞現象,尤其在電影中更是。雖然柯恩的“中年危機”題材可以從他們的第一部影片《血迷宮》追溯起,然而真正由他們獨創的一種可以被稱為“荒蕪”電影的,卻是這對上了年紀的兄弟從《險路物近》(按:即《老無所依》)中爆發出來的能量。即使從那之後的近三部作品都很可能給人一種虛無感,但他們從《險》的原作所獲得的養分足以令他們大膽嘗試一種新的敘事運作。」
可以看得出來,唯一的差別,是我現在比較急著要將美學的東西叫出來,恐怕是這些年來我對電影的關切比起過去純在形式上的,已經比較偏向內容與形式的並重,簡單來說,「有效的場面調度」已經要比「有趣的場面調度」更令我感到迫切。這也是為何,我開篇就要先把“中年危機”、“荒蕪”、“虛無”、“新敘事運作”等關鍵字提出;庫柏力克那篇僅談到“恐怖”跟“影像風格”。
可是悲慘的就是像《嚴肅的人》這篇(以及最開頭提到的另兩部新片的短評)要被罵得一文不值,而主編要我參考的那些已經刊登出來的文章,卻其實跟我以前寫的程度也差不多而已。試舉一例:
「《臉》是一部重新組構蔡明亮過去所有影片的新作,其意義並非凝聚於影像母題的重返或敘事鏈條的散裂,而在於他身為一位長久以來即以藝術視域模塑其作品的創作者如何真正體現了影像造形性的當代力量。」(90)
這一個開頭其實包含了許多作者預設讀者該理解的關鍵詞,而很多確實我們能理解,像是影像母題,我們可能常在好比像費里尼身上用到,舉例來說,他影片大多會出現肥胖的女人來象徵某種母性;敘事鏈條散裂這種說法基本上來自德勒茲談「影像-時間」用的。至於影像造形性的當代力量恐怕理解上就比較難匯聚在一起。事實上,即便前兩個概念看似較為具體,但我相信大部分的讀者不太可能跟上作者的步調,更別說共鳴了。好,無論如何,這篇文章是被刊登出來的,礙於篇幅,我僅能從首段來談,該文或許也會是因為後面段落而被採用,我不知道,因為沒看過這部影片所以影評我也沒有接下去讀。但我相信這一篇應該是水準之作了,畢竟作者是目前在台南藝術大學裡頭教研究生的助理教授。
還有一些其他看起來可能更普遍的開頭,好比這樣:「當末日預言、自然災害、自私人性,以及總在影片最後散發出愛的光輝等等災難片必備元素用之殆盡時,《2012》究竟還能如何有所突破?兩小時半的片長,開場僅六分鐘便宣告世界末日的到來,而重點不再完全是世界將如何被美國人拯救,而是重現諾亞方舟的神話“誰能上船、如何決定”。」
作者預設了災難片一定要有前三項關鍵字,並且幫觀眾期待這部災難片(或應該說是「啟示錄」)應該「有所突破」。但作者可能沒有注意到這個題材本身就已經沒有懸念,我是說,觀眾在買票入場之前,就知道說2012年一定要世界末日了。這也就是為何影片對於災難的揭示是擺在最開頭,這已經擺明了,這部片事實上是希區考克式懸疑的巨大試驗。並且由於不可能拯救所有人,我是指在影片中拯救所有人類,所以編劇便聚焦於幾個主要人物身上,彷彿他們要順利逃生才是完滿,已經根本顧不上數十億人的死活了。所以取消了麥高芬,留下的是兩個多小時內要漸次引爆的桌下那顆大家都看到(但,糗的是,連主角都看到了)的炸彈。更悲劇的是,導演只會一招“最後三分鐘拯救”(少說至少用了六次!)。
[…]
(2010.02.05)
支持肥老师。但是觉得建构一个观点的作者,还是应当勇敢地面对质疑/批评/谩骂,因为各种各样的人总不可避免
這篇還沒寫完啦(但也不會想寫完了)
否則後面應該還有一些東西(畢竟這篇目前完成的只是一開始構想的四分之一而已…)
一看不是来探讨或是批评的,忽视就完了。毕竟,人一张嘴,意念就显现出来,不在同一个维度的人,连基本共鸣和尊重都没有,自然无法对话。网络造成的张口就来我早也习惯了。曾经一度把留言功能改为必须先注册登陆的,也是觉得手续多些,会滤掉一些剔着牙说话的人。
期待着《肥评是如何炼成的》, 并且附上肥老设计的盗版碟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