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给小朋友看这样的故事吗?故事里有伤心国、愁苦国、悲痛国、恸哭国、迟钝国和厌倦国组成的“为什么国”的联盟国。
我想了想。还是会吧。
何兮的《蒜,跳着走了》讲了一个小朋友们住在蒜瓣儿里一跳一跳周游列国的故事。这书名和设想实在很形象,因为每一小节,每一句,每一字也都是一跳一跳的。
我也一边读,一边跳了。我想到了塞尔玛·拉格洛夫的《尼尔斯骑鹅旅行记》(1906,1907),作为地理读本而创作的童话故事,读者们跟随尼尔斯飞跃瑞典上空,遍览风土人情。我还想到了沈从文的《阿丽思中国游记》(1928),假借局外人爱丽丝之天真目光写“半梦幻似的有趣味的事”。它真的是将二十世纪初“社会情形”融化到“天真滑稽”里了吗?我想,也许《蒜,跳着走了》确实兼有上述两书的气质——孩童充满好奇心视角下的幻想国度,以及日常现实的陌生化表现。在《蒜,跳着走了》里,有沉思国里做了帽子的闹钟,投票成立独立王国的人造器官们,脑袋上被种了植物的人(或者说是长成人形会说话的花盆)……
轻快的节奏中和了小朋友们经过的那些不完美国度里的点点失落,其间也不乏动人瞬间。脑袋被种了仙人掌的汉娜小姐逃不掉,但她有驼背男人的陪伴。“我只是一个仆人,没办法救她,我能做的只有每天陪着她,看着她。”啊,我又跳,想起了古尔布兰生的《童年与故乡》,简短悲伤却又幸福——“她在熊熊的火边梳他的背脊,看起来,好像是几千年以前的事。他们似乎可以这样到老。”
故事里有难以挣脱思考因此难以离开的沉思国。“我们该怎么离开沉思国呀?”“离开不了,你一旦来到沉思国,就没法离开了。‘思想是一团乱麻,一旦陷入就无法摆脱,只会越陷越深。’”故事里还有国民不能说话的邮筒国,因为“说话不能使你更了解他人,反而会增加误会。”“但是,国家需要维持下去,居民之间可以写信。写信,可以只说自己的生活与想法,不需要得到他人的同意。除非自愿,没必要一定回信。”“每当篝火燃起,请出来寄信。这样,由一个个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的居民所组成的国家才能存在下去。”
我最感兴趣的是需要喝了忘忧水接受国王安排生活的疗养国。国王造了一辆火车,为那些没了生活决心的人“创造了一种轻松简单的过日子的办法,就像病人在疗养院里一样,什么都不用操心,每天按照日程表上的做就行了。”乘客们带好行李,排好队,在土星站、火星站下车旅行。小朋友们拒绝喝那杯喝了就能安心做乘客的忘忧水。他们知道,他们自己的旅行才是真的,而土星站、火星站都是假的。“疗养国不是一个真实的国家”,那些乘客们“真的生活其实早就已经停止了。”车厢里的乘客们听到这样的发言,再也不愿意与他们说话,“埋头看书、读报与打瞌睡,继续做原来做的事情。”
小朋友们随着蒜一跳一跳,没有在那些国度停留。并且如同几百年来一切探险小说的传统一样,在故事结尾,主人公长成了大人。他们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却也还保持孩童的心性。他们做饭,听故事,讲故事,学习魔法,变变变。我猜,他们住的地方有生了火的壁炉和暖洋洋的汤。
现实与梦想在温柔的幻境中消解掉残酷的片段。小酒馆里一起喝一杯。变成图书管理员的巫师与变成行吟诗人的女巫王后的轶事在原本陌生的客人间口口相传,带着点红晕。
对呀,“不同的星球上都有马戏演出”。那我也想钻进可以实现愿望的“泡泡魔法中转站”去看一看那里的肥皂泡。在那里,肥皂泡破裂不代表梦想破碎。在那里,也许会等很久,也许会等着等着就改了主意,有了新的愿望。但足够强烈的愿望总是能实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