蜈蚣和鞋子

<律政俏佳人>里有这样一个情节:金发碧眼的美女在一个案件中需要证明其中一名当事人的取向,苦无思路;一次二人不期而遇,当事人对她说,不要敲你的黑色Prada鞋跟。美女一愣,随即开窍,激动地跑去问另一个男人:我穿的什么鞋? 对方说:黑色鞋子。美女拿出她的结论:当事人是同性恋,因为同性恋男人比异性恋男人更注意服饰和品牌。她赢了这一次。

这个结论,在十年后的今天已经不可能作为证据了—-人人都注意服饰和品牌,无论男女,无论取向。

那么，你有多少双鞋？

一次朱天心、谢材俊夫妇接受采访，提到谢海盟，朱天心说：“她到现在还穿学生时代的制服，终年只穿一双球鞋，直到这双鞋穿坏了，才会穿另一双。我以前会建议她到夏天换一双凉鞋，她就会说：‘我不是蜈蚣，我只有两只脚。’”

二十岁时，我大约有四五双鞋。“我不是蜈蚣，我只有两只脚”，这话让我带点儿胆颤地数我现在拥有的鞋的数量，还好，三十七八双，对于谢海盟来说肯定太多，对于爱鞋的人则远远不够。对于我自己呢？经常穿的，大概只有一半，而且常常觉得没有鞋可穿。就像曾看过的一幅漫画里那样，一个女人坐在床边，没有穿鞋，眼前的地板上摊开一大片鞋子，她冲着刚进门的男人喊：“难道让我光着脚去买鞋吗？”

于是我开始向周围的人发问：你有几双鞋？

答案有：一双，两双，十几双，不超过二十双，不知道几双，三十多双……

凡是超过“十”这个数目，必然有一些鞋子很少穿，甚至只穿过一次或从没穿过。我也有，有从没穿过的鲜亮红色高跟鞋。这些是堆积在身边不转让不出售的闲置。

这些是留下来的鞋的数量，还有那些被我们扔掉的呢？

蜈蚣百足，人只有两只脚，一个人一年所穿的鞋，超过所有蜈蚣的需要。

所问的人当中，一个人说，买鞋是因为喜欢鞋，喜欢了，一见钟情了，就买下。可以说，“喜欢”也是一种需要，得到喜欢的东西，使人满足、愉悦，怀揣爱意去看待一双美丽的鞋，即使不穿，也是欢畅。《欲望都市》里以shoegirl作为邮箱注册名的Carrie，对衣服和鞋爱得如痴如狂，拥有无数双各色各样的鞋子，她记得它们的款式、颜色、牌子、年份。世界上有很多Carrie，她们的鞋的数量，是Carrie的数量的N次方。有种关于鞋的观点，是认为鞋必须要舒服，因为人的一生中有一半的时间，脚是套在鞋子里的。而爱鞋狂们，舒适度从来不是他们的出发点，他们只需要对鞋有“爱上”的感觉，就足以解释一切。即使坐在椅子上的时间，站在公交车和地铁上的时间（或坐在车里的时间），宅的时间，多于穿着鞋走路的时间，也丝毫不妨碍他们对鞋子发出呜呼哎哉的赞叹。即使脚上磨出水泡，生出硬茧，也丝毫不会减弱他们对新鲜款式鞋子的征服欲望。

我不知道我走过多少路，但是我知道我有多少双鞋。我知道穿拖鞋最舒服，但依然忍不住手去买明知不会穿的十公分高跟鞋。蜈蚣日日爬行，却从不知Manolo Blahnik，Christian Louboutin，或Converse，Vans为何物。我们低头，看自己的鞋，评判别人的鞋；蜈蚣和蜈蚣见面，身下是同样的泥土。

一个人要穿过多少双鞋，才能走完一生所要走的路。这路，必然比百足蜈蚣走的路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