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election of Critical Mass in Music, Films, Literature and Beyond
掘火电台096 Hyacinth Girl
播音｜胡凌云
封面｜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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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nter Hours – Hyacinth Girl
Wait till the Morning (1986 Link)
抚平你修长的棕色毛毛
我们将会御风而行 直至被人唤醒
他们将你唤作风信子姑娘
树丛中独行的一团白花
欢迎您收听掘火电台，我是胡凌云。刚才您听到的这首歌曲是美国东海岸乐队Winter Hours在八六年的作品《风信子姑娘》。我第一次听到它，是在一盘Link Records的合集磁带里，时间大概是九三年或九四年。Link是纽约的一家独立唱片公司，存在于八十年代中期至九十年代中期，他们当时签约的大多是英美两地的年轻乐队，混合着两国八十年代独立摇滚和吉他流行的气质。如今，在东海岸居住多年之后，我确认Winter Hours擅长描述这儿冬天的风景和情绪，这应该是这首歌二十多年后在我的世界里重新浮现并占据了这个冬天的原因。
文学爱好者们应该会猜测这首作品的部分歌词受到了艾略特《荒原》的影响。但它完全不会引导我对这首歌曲的理解。我这两年复习自己喜欢的老歌，最大的感触是，这么多年过去，除了几个罕见的例子之外，我依然不会去推测词作者的真意，而是继续把它们当作自己生活的配乐。在这首歌中，我感到了熟悉的季节转换，想起了遇见过的植物和动物。这首歌在这个冬天帮我记住了她们。
在有了音乐的协助之后，歌词给我的想象空间是否比诗更自由？还是说，配乐和歌词通过互相渲染实现了一种更精确的表达？作为另一种语言，声音肯定给我留下不同于文字的感触，在记忆中以不同的格式存储。我的另一个发现是，唱片的封面设计影响着我对其音乐的理解，一本诗集或者小说的封面则完全没有这个影响。几年前，英国再版爵士厂牌Jazzman发行了一套Don Rendell/Ian Carr Quintet在六十年代中后期的作品。Dusk Fire可能是我最常听的一张，起因很简单，因为它的封面上是一轮落日，而且看起来像是冬天。专辑中的第一曲Ruth，配合着这个封面，陪我度过了这两个冬天的很多黄昏。再版唱片里附带了新版说明的pdf链接，但我从来没有想去下载。我决定保持无知。我特别喜欢的是管乐器吹出的纯净段落，它们模拟的是风声，柔和的风声，令我想起这支乐队同时代的同乡，King Crimson的某些深邃而感伤的时刻。
Don Rendell Ian Carr Quintet – Ruth
Dusk Fire (1966 Columbia)
人类从几岁开始会真正关注季节？童年记忆中的季节是被蔬菜瓜果和小河涨水定义的。去北方上学之后，对季节的感觉被北方的风雪刷新，而听到的以季节为主题的音乐也从维瓦尔第变成了Chris Cornell。没了Soundgarden的喧闹配器，Cornell多变的音域在下面这首个人作品《季节》中更能展现出来。我在The Singles电影原声专辑中第一次听到它，也是在九十年代初。Cornell飘荡在空中的人声和吉他都含着blues气质，让我想起同时期认识的Led Zeppelin，后者也有着一些相对安静但反而显得更加冷峻萧瑟的时刻。磁带封面展现的是日常的城市风光——深秋的街道和恋爱的人们，但一切都是蓝黑色的。Cornell在2017年底特律的一场演出之后自杀，几小时后，我在上班路上从当地电台的新闻中得知他的死讯。美国西北角的那一代音乐家都被药物和抑郁困扰，功成名就并不能帮助他们逾越个人痛苦，跋涉过一个个变迁的季节。
Chris Cornell – Seasons
到北方上学之后，我在音乐趣味上实现了完全独立，新认识的第一大类音乐就是深受blues音乐影响的摇滚，比如Led Zeppelin、Cream和Eric Clapton。很快，我便发现了Jimmy Page的一张个人专辑Outrider。这么多年之后，它依然是Page唯一的个人专辑。很少有人注意这张专辑的存在，应该是因为其中没有任何传世之作，但我却偏爱它的平淡。这位吉他手不再和一支惊世骇俗的乐队或是某位大嗓门歌手合作，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随手弹了些自己想弹的小曲。这样的音乐帮我奠定了blues音乐属于冬天这一观念，而那是在我知道winter blues这个词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请您收听：《祖母绿般的眼睛》。
Jimmy Page – Emerald Eyes
Outrider (1988 Geffen)
这可能是我做电台十多年来第一次既不做总结也不专注谈论某种音乐，而只是转播流水账式的日常聆听。这期节目其实是我这个冬天的一个播放列表，虽然也经常在家中小声循环播放，但认真听它的时段是在每天黎明之前的散步，所以每首曲子都记录了我走过的一段路。因为出门要面对严寒，因为思念而伤感，但不时能看见人间的大小奇迹，所以心情是复杂的。下面这首Joy Road，就传达着一种比它的曲名更复杂的情绪。The Lyman Woodard Organization是七十年代底特律的一支爵士乐队。因为对那个时间和地点的氛围略有了解，我猜想其中表达的可能并不是Joy。底特律确实有一条漫长的Joy Road，如今的街景和城区很多地方一样冷清，而萧条早在1975年前就开始了。这首曲子描述的也许就是一条萧条的现实之路，同时也暗示着一条艰难的艺术自由之路。
The Lyman Woodard Organization – Joy Road
Saturday Night Special (1975 Strata)
和开头的Winter Hours相比，他们的新泽西同乡Yo La Tengo虽然也喜欢弹吉他，但擅长的并不是那种清冷的Jangle Pop，而是一种更含混更自我的效果器音乐。这个冬天，我在黄昏时常常循环收听他们的一曲Night Falls on Hoboken。我一句歌词都没听进去，但却认为这首漫长作品描述的是冬日的黄昏，家中令人沉醉的温暖。唱片封面对我的感受有一些影响，虽然那张照片记录的是夏天的黄昏。它是一位擅长拍摄美国家庭风景的摄影师的作品。我去查了一下这位名叫Gregory Crewdson的摄影师，注意到他说的这样一句话：“我感兴趣的是超然存在的时刻，人被输送到了另一个地方，进入了一个完美的、静止的世界。”
Yo La Tengo – Night Falls on Hoboken
And Then Nothing Turned Itself Inside-Out (2000 Matador)
在度过了一个被温暖的烛光陪伴的夜晚之后，我照例会在次日清晨早早出门。John Surman的专辑Such Winters Of Memory的封面是萧瑟的大海，封底是雪中行走的人。Surman不仅吹奏着我之前提到的像是风的声音，而且使用了合成器来表现广阔的水面。它完美描绘了我面对的世界，也开启了这期节目的下半部分。
John Surman – Sunday Morning
Such Winters Of Memory (1983 ECM)
清晨的心绪是平和的，适合用来回忆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反思自己作出的选择。这时，我会重访一些听了很多年或是很多年没听的歌曲，体味它们的歌词。Annie Lennox的Why就是其中一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还是MTV时代，歌者的形象独占屏幕，我自然会想象她有什么样的故事，但岁月最终让那些闪烁的语句变成对自己的拷问。在今年，其中最打动我的那一句，是“让我们走向水边/抛弃一切怀疑”。
Annie Lennox – Why
Diva (1992 RCA)
虽然过去多年间在掘火电台介绍的音乐都是器乐作品，但我一直没有停止听歌。在与世隔绝的这两年中，我确认自己对歌曲的需要包含着对人声的需要。结果是，一些器乐曲也被我当作歌曲来听了，下面这首挪威爵士乐手Jan Garbarek的Gula Gula就是一个例子。不过它是一个特例，因为它改编自挪威北部萨米族的传统歌曲。原曲是一首以环境污染为主题的哀歌。在这里，萨克斯了取代人声，但它也是在歌唱。
Jan Garbarek – Gula Gula
I Took Up The Runes (1990 ECM)
丹麦的Croatian Amor在2013年发行了第一张专辑，其中的第一首曲子名叫《洛杉矶的山丘在深冬燃烧》，它简单的编配给我留下了对这支单人乐队的最初印象。声音是纯电子的，但却带有一种歌唱的品质。曲子开始处的人声说，“我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爱人。就是这样。” 这句话是用我不懂的语言说出来的，直到做这期节目时才去查明含义，所以对我感受音乐没有任何影响。大概是在前年冬天，我重新体会曲名，开始意识到我的耳朵接收的是一种来自远方的呼唤，它来自一盘磨损变形了的古旧磁带，像火焰一样在记忆深处燃烧。
Croatian Amor – LA Hills Burn At The Peak Of Winter
The World (2013 Posh Isolation)
被冰雪包围的体验总是新奇的，但我也感受着严寒中的萧条，目睹了动植物的凋零。低温导致的痛楚是彻骨的，但也令人清醒。小道上的暗冰需要警惕，在没膝的积雪中跋涉需要体力，所以我在欣赏开阔风景的同时也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Nils Petter Molvaer和Moritz von Oswald来自两种完全不同的音乐传统，但他们合作的Transition是完美的交融，陪伴着我的跋涉，为我在那个无人的白色世界中开道。
Nils Petter Molvaer, Moritz von Oswald - Transition
1/1 (2013 EmArcy)
这期节目应该是一期户外音乐节目。它没有明显的文化特征，因为我生活在城市边缘，国家边缘，大陆边缘。更加风格化和乡土化的音乐这两年间只是在选购唱片时听听，它们并不适合我的心境。跨界吉他手Bill Frisell这些年一直都在推出新专辑，但我每次试听之后都会复习一遍他的首张个人专辑，确认它是我最爱的一张。这In Line是一张风格难以界定的专辑，或许是因为他当时的身份还是一名录音室和现场乐手，而ECM在当时是一家视野开阔、不愿走传统爵士之路的新唱片公司。但与他两年之后的第二张专辑做比较，我想，让这张专辑与众不同的关键，应该是其中大部分时间只有他一个人的吉他，描述的是一个人的旅途。在这下面这首Throughout中，Frisell还没有表露出他近年热衷的美国风情，虽然电吉他作为一件美国乐器总会泄露身份，但他几乎是在没有文化记号的原野上独行。
Bill Frisell – Throughout
In Line (1983 ECM)
春天来到时，您会做些什么？我会睡个好觉，因为棉尾兔们有新鲜草吃了。去年年底，铃木良雄的两张八十年代中期的专辑被再版发行。虽然他是爵士乐手出身，这两张专辑的风格并不那么爵士，更接近当时日本更兴盛的、也是这些年被大规模再版的环境音乐。他在下面这首What Do You Do When It’s Spring中记录了春天的微风和雨点。当听到这期冬季音乐节目时，您那里应该已经是春天了。
Yoshio Suzuki - What Do You Do When It’s Spring?
Touch Of Rain (1986 JVC)
这次节目的最后一曲选自Dino Saluzzi于1986年发行的专辑《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南方》。这首We Are The Children是丹麦小号手Palle Mikkelborg的作品，它总是让我想起，在遥远的北方，二十多年之后，Boards of Canada第一张专辑Music Has the Right to Children的最后一曲。它们的旋律非常相似，都像是一丝曙光，在故事结尾处升起一种希望。我是胡凌云，感谢您收听掘火电台。
Dino Saluzzi - We Are The Children
Once Upon A Time – Far Away In The South (1986 EC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