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火中译：艾略特·厄威特：沉默是金

译制 | ZZC
校对 | ricepudding Vaughan Luo
封面 | 可一
片头 | petit
策划 | 掘火字幕组

【译者前言】

“当然，我很高兴能在一段很短的时间里获得四次终身成就奖……所以，我估计我命不久矣。”——艾略特·厄威特，2011年《时代》杂志。

在我译制这部关于传奇摄影师艾略特·厄威特的纪录片《沉默是金》的过程中，大师于2023年11月29日在自己的家中平静离世，走完了与摄影陪伴的一生，享年95岁。我的摄影知识有限，对大师作品及生平的认知浅薄，无力为他撰写纪念悼文，且悲戚戚的悼文也不符合他看透生死的言行和低调幽默的创作风格，但我希望能以三个看点简述厄威特的作品特色，帮助各位观众更好地观赏和理解这部纪录片。

狗狗。

厄威特拍摄了很多狗狗的照片，应该多于他为众多总统、教皇和影星们拍摄的照片。我也是从狗狗照片开始认识这位摄影大师的——跳跃的狗、海滩的狗、墓地的狗、法国的狗、京都的狗、工作狗和犬赛狗。厄威特最著名的一幅狗狗照片大概是为《纽约时报》的周日增刊拍摄的一幅关于时尚报道照片，观众一眼就会被画面右边那只戴帽子的可爱吉娃娃犬所吸引，它为画面设置了视平线和观看起始点。观众自然而然地从四周有空间且高亮度的吉娃娃开始看，然后移向狗狗左侧位于同一视平的深色区域——一双穿着女靴的人脚。观众看到了靴子柔软皮质的天然纹路，宽松的大衣下摆占据了中心上方，确立了主人公的位置。而在这位优雅时尚的高大女人的另一边，又出现了另一双脚，当观众的视线移向这两条“细竹竿”脚时，却被它们给“框画”了，停下来不再往外走。“细竹竿”脚明显是双狗狗脚，那么它的前爪是否抬起来了，扑向熟悉的朋友以示欢迎？猜想之余，观众视线又回落到穿着靴子的高大女人。主题是靴子，而狗脚吸引了目光，限制了视线，也使得画面更有趣。关键之处是艾略特·厄威特的拍摄视角使用了狗狗的视角——因为狗狗看到的靴子和鞋子比任何人都多得多！他经常在拍摄时模仿狗叫且学得很逼真，狗狗听到会做出反应，这也是摄影的基础：交流。他在这部纪录片中也说：“当狗狗对你如此喜欢时，你必须有所回应，你不能伤了狗狗的心”，这也是做人的根本：平等。

快照。

对于自己的摄影作品，艾略特·厄威特会毫无顾忌地告诉观众哪些是“摆拍”，哪些是快照（snapshot）。他在1955拍摄于法国普罗旺斯的那幅著名作品便是“摆拍”（以及，大师的作品从来没有作品名而都只标时间和地点）：“这张照片是为法国旅游局拍的……骑自行车的男子是我的助理，那个孩子是他的侄子，这是一张摆拍照片。”提到快照——一种对于摄影大师们来说是不太严肃且过于日常的拍摄方式，大师的见解又是如此严肃：“快照和普通照片没啥区别，好照片就是好照片，我称之为快照，因为那是个贴切的名字，用来表达完成一件事儿后马上又着手另一件事儿。”在个人官网上，他的许多著名作品都被归入了“快照”这个类目。“若一张照片能吸引你，让你哭，让你笑，唤起你的某种情绪，它就是好照片。”不严肃则严肃，这是厄威特常提到的一则短语，看似矛盾但却是他身体力行的创作指导和人生态度，我对这则短语的理解是坦诚和举重若轻，就好像是快照——简单、直接，但依然可以直击心灵。

Universal。

在本片的译制过程中，我和伙伴讨论过一个词的翻译：universal。这个词出现在片中厄威特描述自己的那幅著名作品（也被他自己归类于快照）的段落：他的第一只猫，第一个孩子，第一位太太（1953年，纽约）。我的翻译是“人见人爱的”，即universal appeal，代表着一种普世价值。而伙伴的观点是这张照片里的人和猫或许是每个家庭都有的景象，所以才是universal。撇开这个词形容用于这幅作品的含义之讨论，它的确可以让每一位观众看到一种类似的情感——温暖，一种普世的家庭价值观，一幅佳作可以给每个人带来的共鸣。而有时，一幅佳作也可以让观众因为经验、经历或世界观的不同而得出不同的观点，这是大家在观赏艺术作品中常能体现的。摄影师本人作为人和站在镜头后方的创作者这两种身份，甚至都会对摄影目标产生不同的见解和情感。厄威特说过两个例子：一个是去医院拍摄外科手术——作为非创作者，他对手术过程中的开膛破肚、鲜血飞溅是感到恐惧的，而站在镜头后方的他为创作者却能义无反顾的对焦拍摄；另一个例子是关于一幅他在1971年拍的阿里和弗雷泽拳赛的作品，他自称并非是体育迷也不运动，当时也没有任何拍摄任务，只是“有些东西出现在你眼前，而你带着相机，然后你就变得喜欢运动了。” 无论如何，这些观感虽是仁者见仁，但都是universal的一部分，作为好照片的根本就是要带给观者情感与思考。

此外，厄威特的作品给这些年以来一直困扰我的一个问题带来了部分答案：现场的意义是什么？无论是音乐会现场还是摄影作品展览，日新月异的高清技术无论在声音还是在图像载体上，都可以令观众听众足不出户享受世界。我曾在德帕东的摄影展上感受到大画幅作品冲印出45厘米长宽甚至更大时还能清晰展现的细节与颜色，那种震撼，在摄影书上是看不到的。而厄威特的作品又是另外一类解：无论是在摄影展还是在摄影书上，他的作品构图和内容的精妙，并不需要现代高清印刷去呈现——那种普世情感已经跨越载体和技术，是否去现场变得不再重要——它已经成为每个人的艺术。（ZZ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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