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火中译：马克·罗斯科：图画应是奇迹

译制 | Vaughan Luo
校对 | ricepudding 咕噜猫
封面 | 可一
片头 | petit
策划 | 掘火字幕组

【译者前言】继续做组里之前做过的美国大师系列。

我见到的第一张罗斯科（非常抱歉，让他当名词）应该是龙美术馆的那一张。当时很仓促，只记得离画距离很远，还隔着一层保护玻璃，印象就是在红色的底色上有煤黑色的横条，像羊的瞳孔，像地狱的倒影。另有一次印象更深刻的观看，是一门选修课上有个同学拿出他一张深蓝色调的图，几个人把这张打印纸围了一圈，研究了半天这里面哪是天、哪是地、哪是冬天空气里的最后一抹暮色或者是第一抹朝霞、哪是（倘若存在的）旷野上（倘若存在的）牧草和围篱（倘若存在）的影子。每一次我都根据当下的认识自以为读到了什么明确的讯息，自以为这次才把他向观看提出的要求理解得一清二楚，可回头一想发现都是自己附会。但也再没有哪位画家能以同等程度的抽象引发同等量级的附会，这么看来也蛮神奇。

做这部纪录片字幕的动力，主要是一种“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讲自己的作品的含义，这些人结又凭什么把他的画卖到这么贵”的粗粝好奇，结果看完了觉得这部片子并没讲得十分明白，给出的信息量好像不多，虽然纵览了他的一生，但大部分又都在这些关键问题的外围打转。还是靠边翻译边查其他一些相关文章和视频资料，才拼凑出了他更加完整的人物形象，又大致得出了一些解读。也许是因为不太美国而被本片几乎避而不谈的罗斯科的左翼政治立场，在片中引用的舞台剧《红色》里有更细节的展现，约翰·洛根让笔下的罗斯科和小学徒大谈人应该如何活着、如何梦想、如何面对生死世界和时间，谈到恐怕已经让观众羞惭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良心敦促着自己退出金钱物欲世界的共谋。西格拉姆壁画本身的原型，则是美第奇图书馆楼梯厅四周开往不存在的外部的盲窗，还有庞贝神秘别墅壁画里被酒神庆典和红黑色空气包围的柱廊。在这个珠宝盒似的餐厅之外有更多的世界，这些世界深陷灾难之中——他本人生前从未明确解释过接受这一委托的理由，后人最相信的还是他在一次酒吧聊天中透露的心意：他本想用这些画直接地挑衅和冒犯豪富食客们，让他们坐立不安。他撤回这些画的原因也由此模糊，若非亲临现场戳破了他对四季餐厅本质的想象，那恐怕就是失望地发现他的画在建成的餐厅也许无法达到足够的效力。

抽象艺术本质上契合了装饰画的一些需要，但当时的抽象表现主义这些人应该没有一个打算把它们以装饰画来生产，这从罗斯科和戈特利布共同署名的文章中可见一斑，纪录片中一闪而过的各种宣言式、运动式的展览也提供了不少旁证。罗斯科以尼采《悲剧的诞生》为起点研究古典悲剧，希望自己的画作能拥有与之媲美的崇高性和永恒性，用不确定的，或是确定的无性格的形状让观众感受到一些无法言说、无法指认的情绪。他以足够的耐心从准备原料开始做起，一层层的作画方式也如片中藤村真所说是慢工出细活，照片会抹消色块与色块之间质感的差别，也无怪从看照片开始接触他的人会认为他的画非常简单。泰特美术馆罗斯科房间的其中一张壁画曾经被人涂损过，另有一部短一些的纪录片记录了保护人员修复这样大块损伤的思路和技术，同时也揭露了罗斯科的作画技法给修复带来的困难。当然罗斯科房间阴沉的分量让观者无法认为它们是装饰，他的单独一张画也能在一间美术馆众多展品中把人镇得走不动道，但一旦从墙上摘下来，进入了艺术品买卖的市场，成为了根本不会被多看一眼的壁炉挂饰，这种只存在于他和各位渺小观众、过客、后人之间的魔力就会轻易消失，他畅谈和梦想的“悲剧性、永恒性”就像虚空派静物画里的肥皂泡一样永远悬搁在这一切上空。

朋友们，不管是被罗斯科发了一根芒刺在背上，给你用作对抗世界的武器，还是被罗斯科引荐到了一块平面内部的纵深、一个空间外部的可能性，你都姑且让他用绘画作为媒介达成了他的愿望，这是好的。你也为证明图画有这样的力量贡献了一份力，图画的力量就是人感知的力量，图画的奇迹是人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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