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火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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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潍 发表于07/02/2009, 归类于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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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旧伤口

zhenzhihua文/张潍

2009年6月19日星期五

看完郑智化的演唱会,在路上晃荡着,走了四十多分钟回来,一路上幻想自己是少年,觉得这段路真是短而又短,少年的模样,再也幻想不出来。
少年

有一首歌,郑智化这次没有唱,是《就这样流浪》。“我嘴里嚼着口香糖,鞋跟踏在柏油路上,咔哒咔哒地响,就这样流浪,喝了酒的那个夜晚,你拍着我的肩膀,啪嗒啪嗒地响,就这样流浪。”这个晚上我在路上走着,不停地抽着烟:把流浪当作是一个梦想的少年时光该是多么美好,永远渴望着远方,没有去过的地方就是寄托,是乐园,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迷惘,失落,也心存侥幸和希望。少年允许理想主义的存在,允许质疑,允许反抗,允许善良,允许诚实,允许理解,允许讲道理的权利。

少年是青春期的时光。郑智化在一次采访中说:“青春很多东西是很遗憾的,没有办法,这就是人。”

《年轻时代》,其实,说的是少年吧:心很大,世界很大,格外敏感,格外敏锐,格外舍得付出真心。少年心里装着自己,也装着全世界,愤怒也愤怒得认真,用年轻的心看成年后的生活,感慨一箩筐。“有一点甜蜜,有一点悲哀”。《年轻时代》里唱的每一句话我都赞同,少年时赞同是觉得贴心,成年后赞同则只余“有点无奈”。

我不是听着郑智化的歌长大的。我只是听着郑智化过完了青春期,当然,同时还听许多其他人的歌,包括郑智化也听的Tom Waits和U2。郑智化的歌于我,永远是少年时代,永远是曾经年轻过的心,是不甘心的生命,是一无所有却无限膨胀的青春期。

《青春启示录》是今晚的第二首歌。一身黑色的郑智化坐在台上,因为离得远,也因为视力不够好,我看不清他的脸。其实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样子。旧磁带的封套上有他的照片,网上也有他的照片,2007年EP《飞鸟》发行时,照片上的他戴了眼镜,也胖了一些。我能想起来的他的样子,始终是《堕落天使》的封套,《游戏人间》的封套,和《夜未眠》的封套,这三张封套上的人的模样。回忆起来,和今天的他,相去甚远。

“为了生存要试着放弃做梦的权力”,这,怕是少年们心中永远存在的恐惧。如果青春结束的代价就是为了生存而换一张面孔,就是完全忘记自己过去的信誓旦旦,这样的结局,就落得成年后的麻木,或不敢在人前流露的悲哀。而且,这似乎是人们认可的结局:梦想属于少年,妥协属于成年。人间事情繁杂,没有少年那横冲直撞的心容身的空间。

人间•少年

郑智化是自信、直接的人,也是一个活在人间的人。没出唱片的那几年里,他进入IT业,办自己的公司;他做过社工;他也说过,“对我们这种知识分子来说,歌手是一个很不入流的职业”。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这一点我不清楚,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郑智化在不唱歌的时候,比如接受采访时,比如今天在舞台上说话时,我能看到他的自信和直接,却看不到他的敏感和寂寞。

“音乐只是我生命当中很小的一部分,可能我有自己另外的梦,那么我可能稍稍高于音乐。”

“这辈子大概唯一能统治我的人就是我女儿。”

“我没有忘记过去,我也不会为了展望未来而把过去丢掉。人必须活在未来,活在当下,活在现在,过去的事就让它变成回忆。”

“这是一个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可是没有文化的支撑,于是将成为一个很大的悲剧。”

“唱片公司自食其果,把所有东西都幼龄化,欺骗那些无知的小孩。这些人最容易被煽动,问题是他们也最容易变心。”

这些都是郑智化曾说过的话,每一句都很现实。这种现实,和《大同世界》、《中产阶级》、《未婚爸爸》、《蜗牛的家》、《堕落天使》、《三十三块》、《老幺的故事》、《补习街》等等这些歌里的现实不同。歌里的现实,听上去更年轻一些,除了清醒和愤怒,还有几分痛:三分疼痛,三分抗议,三分理智,一分发泄。

“我抗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中产阶级》里他这样唱着,“每个人只在乎他的荷包”。演唱会上响起这首歌时,我想到前不久,老大在邮件里写过一句话:“It’s all about getting a better seat on a bus. No one cares about where the bus is heading.”歌中的现实的痛,就是如是的感觉,并且,抗议、反驳、妥协、退缩都对这样的痛无能为力。

人间现实总是非常适合用于叙事,象这次唱了的《未婚爸爸》,《三十三块》,还有那首今天没有唱但更为煽情的《阿飞和他的那个女人》,男男女女,柴米油盐,它们有血有肉,情节起伏,感情充沛,足够令人难过。

这些歌里的郑智化,依然是年轻时代的他,正像他自己在演唱会开始时说的,不是“重返”年轻时代,而是一直年轻。只有年轻的沧桑,才唱得出来“我想要为你赢得一个未来,却一不小心输了现在”。“我用我所有的自由换来一个家”,这也是年轻的声音。(现场唱起《堕落天使》时,观众们明显表现得比前面那几首歌要激动得多,莫非这首歌引起的共鸣更广泛吗?)

这样的郑智化,比起那个自信、直接的他,更让人想要去接近他的内在,看到一个内心存留着少年的的影子的人,看到青春肉身消退后忽隐忽现的点点灯光,照着找路的少年人被现实拖得长了又长的侧影。

爱•少年

情歌,由郑智化唱出来,美,像《蕾丝花边》里唱的那样,爱让人绝望又无限眷恋依存,“红尘里燃尽多少青春”。

这一晚唱的情歌不多,有《麻花辫子》,《现在就决定你要爱我》,《用我一辈子去忘记》,《远离这个城市》,和西班牙语的“多吻我一些”。

郑智化的歌,少见有快乐的歌,记得较为快乐的,似乎只有《南台湾》、《我亲爱的宝贝》这样的寥寥数首。情歌中,没有快乐的,几乎唱出来的,都是挥之不去的心头纠结。

《麻花辫子》,《用我一辈子去忘记》,以及《爱》、《挥别你的眼泪》、《避风港》、《风在唱着一首歌》、《蕾丝花边》、《不要说黎明》、《Say Goodbye》、《不能告诉你》、《我愿意》,等等情歌,仿佛唱不完唱不尽一般绵长。2007年的《飞鸟》中收了两首歌,《飞鸟》和《我们之间》,也是情歌,和从前一样,唱的是“温柔的感伤,最终的包袱,是我们毕竟无法割舍对爱的满足”(《尘埃》)。

长长短短的情事,是少年人无法避免的坎坷。散不去,醒不来。

年轻的爱,无论得到或失去,都有种被抛掷在浪尖刀尖上的感觉,冲冲撞撞,“春夏秋冬凋落,留下的是沧桑……东西南北流浪,留下的是绝望”(《淡呀淡的光》)。笑也笑过,哭也哭过,青春的眼睛,透过爱恋,更容易看到未来的苍老。

少年

自从我不再是少年,就无比渴望想要抓住每一个少年的影子,每一个青春期的尾巴。说起少年,心里涌起的是冒险和自由这样的想象,可是如果想象只能是想象,就只好又觉得“寻寻觅觅找不到活着的证据”。

人不痴狂枉少年。郑智化的歌能带来少年的感觉,比如少年们都很爱的《游戏人间》。初听郑智化时,就爱极了那句“笑容太甜,泪水太咸,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陪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和“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会走,反正都是没把握,不必太强求”。配着这样的歌(或者是《面子问题》),沿着马路牙子(记忆中十年前的文学作品里管人行道叫马路牙子)踢着空的啤酒罐子,哗啦哗啦响,路灯光是暗淡的黄色,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假装是个有故事的人,做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白日梦——这也是我的少年愿望之一。这次现场,特别是上半场,总觉得大家不要正正经经地坐在位子上,应当最好是没有座椅,随便站着,可以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扔在地上,可以向人借火点烟,可以看到少年情侣们在色彩变幻的灯光中手拉手依偎。

少年总是睁大眼睛,在自我营造的黑暗中磕磕绊绊,在现实中迷失,青春期结束后,犹自不放手,成年的世界,比不得少年的世界那么随心所欲,百转千回。

青春期,对于我,是一条在身后拖得过长的影子难以摆脱。借着看一场郑智化的演唱会,泛滥关于少年的纠结。

演唱会返场的最后一首是《星星点灯》。记得它红火的时候,我还只能仰视少年,傍晚的路口,看着少年们成群结队,或假装一意孤行,故意吊儿郎当地骑着自行车,骑得飞快,车的横梁或斜梁上往往贴着明星照,淋几次雨后都会变成蓝白两色,他们大声唱出来的歌,是小虎队,或者《水手》,《星星点灯》。那时,我多少有些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脸上不屑一顾的味道。那时我也已经骑上自行车了,按着自己心里关于少年的幻想,在马路上左右穿插,骑得和少年们一样飞快,一样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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