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飛躍的陸龜
幾年來,第一次「比較」仔細聽了一下Tortoise的首作;說仔細,其實仔細的程度不比聽The Libertines的同名專輯強到哪裡去(喔~我就是比較媚俗)。總之是有每一首歌都聽進去了。深感其實這個樂隊初期會那麼風騷不是沒有道理。
處處可以感覺到Slint的影響,但又跟Slint的東西大不相同。兩者相差三年,三年,在流行音樂圈可長可短。從後搖的發展看來,三年不夠看;但從諸如英倫流行之類的老套路,三年真的不算什麼。但又從後搖中期之後(亦即差不多是進入千禧年),發展遲緩,陸龜的這三年沒有白混,不是用爬的,是用飛的。
可是仍然看得出戰戰兢兢。所以曲子很難開展出來。然而再怎麼說起來,他們也不是原創,且同期還有一些同儕(比如Rodan)他們實在可以放手的。別忘了還有Don Caballero那種急速轉調的團在;更不說80年代就已經很成熟的Napalm Death之類的;話說John Zorn的Naked City這個團很多要歸功於Napalm Death,這也是Zorn自己有說的;至於Spin另類指南中會說後搖這個詞歸根究底的老祖宗該就是Zorn:拼貼、爵士、dub、反搖滾!
反正,不能不說陸龜衝太快了。以致於在第二張做出〈djed〉之後,也宣告了樂隊之死。但若要拿〈djed〉來檢視所謂的後搖,大部分樂隊也都考不過這一關吧。我喜愛那個一首判死一團的年代:〈Cannonball〉幾乎判死The Breeders、Radiohead是〈Creep〉、Pulp的〈Common People〉…。沒有一點本事很難有力後繼。
後搖得另尋出路,最後只能回頭改一下遊戲規則:更多拿來指1996年以後偏純演奏的搖滾樂。
二、我是讀書人
我是讀書人。
不要懷疑,你沒看到我手上拎著三本書?
— 照你這樣說,只要讀書的就叫讀書人?
難道不是?我在讀書、我是人,加起來不就是讀書人?不是也把看電影、談電影也叫電影人?
— 但不應該區分一下讀的書嗎?
為何?
— 因為,你知道的,讀書人這個詞普遍…
對!就是都愛用一些既定的價值觀!
— 因為我覺得應該要分得清清楚楚;至少我並不贊同把什麼評論電影、在網路上發言罵電影的鄉民都叫電影人。
這樣就是你的度量太小了!真的別輕視各種階層的人。好像漫畫店打工的,成天讀書,當然是讀書人;且別小看他們,他們有些可是非常有知識的。跟你說一個實際例子。我那個好友,一天聽我談起之前在四川被狗追的經驗,他跟我說了狗的特性,並且讓他女友證實他們確實曾在山中遇上狗群,而他用這一套理論通行無礙。我問他怎麼對狗習性這麼瞭解,是愛狗人士嗎(他家明明沒有養過狗,另一個死黨家才有)?他說,沒呀,看漫畫學的。
— 那拿電影人怎麼說?
沒拍過電影的巴贊算不算電影人?他對電影界的影響力可能勝過有在拍電影的…比如侯麥好了。
— 好吧,你說的什麼巴贊、侯麥,我一個都不認識。反正我也不承認我是電影人。
即便你在豆瓣上標示看過的影片已經超過三千也一樣?
— 是,我只是影迷。
三、異質身體排斥論
朋友力勸我一定要好好看《海賊王》——這書我已經在幾年前就跟他說我看不來。他表示:你知道嗎?若以銷售排行來說,它一直穩坐第一,但那還不算什麼,它的零頭相當於前十名其他九名的總數都要多(要知道,前十名必然包括火影;以前還有鋼煉)。
我說,它的盛名我又不是不瞭解。但幾年下來,我嘗試讀第一集應該至少有三次了,應該還有一或兩次還是在出租店花了錢的;可是都沒有讀完一本。到底問題在哪裡?他承認前面或許比較不那麼出色,後面好一些,建議我可以跳著看。我說,但我根本不曉得誰是誰,怎看?
後來不服輸的心理又作祟。這段討論的隔天就跑去漫畫店一次租個三本,心想,既然錢都給了,我應該至少會卯起來把三本讀完吧?好,就這三本,以後也沒有機會了。這次的閱讀經驗總算讓我恍然大悟了。這是一種異質身體排斥論。
這個概念我之前用在評《變形金剛》的文章中,當初有朋友有點意見,因為我說人的排他性往往來自與自己的差異,差異越大,特別是外表,反感心態越強;朋友認為這種說法應該要有根據。有,我的自身經驗。
不管別人什麼情況,西方反正在許多文藝創作中都表達了這種觀點。可不是空穴來風啊,為何會發展到精神分析,試著把人的精神跟身體區隔開來?為何會有試著區隔或不分別看待物質與大腦,試著解釋一切有形可觸或無形可感的物質皆是影像(形象、想像)?為何會發展出所謂的虛在主體,另建一套包括三項外在干擾的系統來取代本來應該實存的主體?這些絕對不是一種突然跑出來的觀念;甚至只限於腦袋遊走的意向性亦同。
橡皮人,這是什麼樣的主角呀?我能接受怪力亂神,但還是要基於一種「正常」形體的描寫;儘管我能容忍些微的差別(賽亞人的尾巴);我也能忍受經過過度的訓練而呈現扭曲的身體(《第一神拳》等)。我也能接受透過某種「氣」的運作或心象的體現,而於外在改變,如《火影》和宮崎的作品等(相由心生畢竟也是我們東方的觀念)。我還能接受這種氣或其他抽象事物的固態化,像《JoJo冒險野郎》、《香水》之類(也包括《火影》和《鋼煉》)。
但是,什麼橡皮人呀!?我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麼,到第三集為止還出現那個身體可以切割開的小丑。而且我相信這什麼惡魔果實後面一定會越來越多,就像那能製造替身的金屬一樣。增殖本來就是漫畫的拖棚手法;你沒看《火影》第一部根本除了九尾之外,沒有其他尾獸了,怎料第二部伊始就要宣告什麼九條尾獸,還有祭品人柱力之類的。是的,這就是作者建構「片情」的手法。
總而言之,透過精神性來改變的情況(但還不是大變),是可忍;整個異於常人的身體,是不可忍的。尤其日本通俗文化這類精神外化的傳統是相當顯學的,進而在敘述手法上亦多接著這個傳統。也就是說,西方的意識流對於漫畫這類創作有著巨大的助益;只是倘若沒有西方的開發,日本漫畫遲早也會自行研發出這種手法的。然後或會逆推回去產生出精神分析系統。
四、遊馬倫巴驚夢
嘗覺得不管用什麼堂皇理由推動鄉土文學,無非是要爭取某種草莽話語權而已,人各有志!因而這些鄉土文學,當可以僅從文學史的簡介得知題材便足矣。
這種想法本來只是一廂情願,後來在蒐集資料時,順便讀了一兩篇鄉土性質的文學,一是戰鬥文學時期的作品〈貧賤夫妻〉(鍾理和),一是再更早些的日據文學〈一桿秤仔〉(賴和)。前者是在完全無知於其知名度而讀的,索然無味,是指形式而言,故事當然還算動人,但單純得有點令人訝異,訝異那個純真年代。才知道原來是一篇頗有時代意義的重要作品!後者是久聞其名,反而,還確實更加懇切一點,或許因為當時書寫時的謹慎嗎?總感覺某種情感被內聚在一種臨界點。不過質言之,形式上亦只是平鋪直敘。幾篇讀下來印證了我的想法並非一相情願。
後來亂翻,一篇文章的篇名無疑吸引了我的目光:〈去年在馬倫巴〉,這也是久仰卻從未真的讀過的朱天心作品。老實說,對於她的聰明肯定要佩服的,這人怎麼說都一定是飽讀詩書的知青;跟我這偽文青不可同論。但,實在太聰明。我覺得人家說我的文章東談一塊西扯一落的,吊書袋得很;但在朱天心面前我無疑只是幼兒程度,我相信。「去年在馬倫巴」在那角色眼裡,我相信也就像在作者眼裡一樣,都只是一個符號。她所挪用的、被利用的資源、典故,也僅僅作為符號存在:共謀出她作品光輝的一點點點綴。典故本身不必要是光彩奪人,當然有更好,只能添增她作品的閃光;不亮也可,可以增加色彩就好。
因為這篇文章,使我卻步了繼續探討其他作家。原來台灣文學是這個樣子?
在時間不夠的情況下,我又隨手翻了翻,本想找陳千武的〈輸送船〉(據說是透過第一人稱來寫船上的一切奇聞怪事),未果,卻有一篇〈獵女犯〉,剛好篇幅不是很大,便來讀起。沒想到,卻蠻引人的。文中的意象從景致來看,想到《廣島之戀》(但明明整個景致應該都不一樣,更像是《安那塔哈的傳說》之類的),而題材本身理當想到《軍妓》(祖里尼)。
這麼一來,又對台灣小說有點點興趣,但前提不要太長。(雖然自己寫文動不動長篇大論…而且我發現在這些短篇中,這種「()」經常被用,且幾乎要是某種意識活動的區間)
受了鼓舞後復又挑戰白先勇〈遊園驚夢〉,(因為我一直很怕接觸名氣太大的作者作品,不知該抱什麼心態接受)意外地好看。原本期待著如朱天心那般脫疆亂流,結果不但沒有,卻巧妙得很!雖然錢太太的失序段落我更多想到漫畫,特別是少女漫畫的情景…可讀完確實餘韻無窮。以後有機會再找點白先勇吧(但訊息量很大,要有精神吧?)。
五、北方恐龍猴
今天從一俄羅斯的音樂網站一首一首把北方潑猴新專輯弄到。乍聽的感覺當然還是很差。雖然是個不到六年的新團,但他們似乎從第二張專輯就展現出「恐龍團」的姿態了。後來的東西像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雖然在寫這散文的過程中從耳朵裡流洩出來的,倒還有幾首頗能聽)
就像昨天重把June of 44的出名作品《Four great point》拿出來轉檔時的猶豫,因為印象中當初這張專輯弄到(拷貝)時聽過幾回,總沒有最早兩張(或就是第一張)的那種粗獷,更多是一種回頭,或者走保守路線。後來決定把四四年的六月那張名作轉完再隨意聽了一遍便可以重新塵封起來,當作標本了。
無論北方潑猴之後這專輯能否再有新感受,但終究就已經沒有最初那種生猛。這回應了長久在思考的問題:一個搖滾樂隊應該在兩張專輯以內解散。The Breeders本來是聰明的,她們萬不該重組,再說,Kim Deal少了Tanya Donelly真的有差,這孵蛋者基本上應該算是第一張就解散了吧?所以留下那一張《Pod》必然是永垂不朽的傑作。
(2011.06.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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