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讀得很艱難的阿弘《歷史課》(兩版中譯本各喚作「論治史」和「歷史演講錄」),總算在讀完第四課後,稍微歇一歇。內容太多需要預先準備的知識概念,否則讀起來信息量太大。
這畢竟是上課實況的轉錄,不但對象有清楚界定,且講者也預設了聽眾必要的知識體系。這跟寫作還是有很大的差異。
當然,無疑讓人羨慕,有這等程度的學生就坐在底下。
二
換了一個人來當我的主管,算起來我該叫「學長」的人。
在他的「指導」下,我似乎慢慢體會了「編輯的藝術」。首先要學會「隱」。
因而他看出其中一篇以另外筆名撰寫的文章是我寫的。然後他細數給我看,從這麼多些文章看起來,我那一篇就是最「突出」的,這個突出不是好事,而是格格不入。
我想起在北京幫老師寫的一篇文章,老師收到後,讓我把「太過細緻」的分段給模糊掉,否則會顯得太突出;因而襯托出其他文章都太「水」。
原來這就是一位編輯的責任。
三
新長官說該給我「震撼教育」:讓我拿著老電影的劇照或照片去訪問老影人,讓這些老影人磨我。
在某種程度上,這是「福利」,他說。
他跟我說了一個故事:在黃氏還任館長的年代。當時有個左女士,是為「學術顧問」;當時博學多聞的恩師還只是學術委員。長官問黃,為何左會是「學術顧問」,是啥子學術?
黃:「因為她會認人。」
這就是一種掌握史料的話語權。
四
在這個資訊時代,我不知道這種守著資訊,進而成為不可取代,是什麼樣的概念。
不可取代?
這讓我想到一篇談《39階》的文章中,強調了資訊、傳輸以及價值問題。
最終,這篇文章卻指回學術性分析的「荒謬性」。
五
但這裡似乎忽略一個關於天資的問題。
比如朗瓦,我一直對巴贊說的印象深刻:放映《吸血鬼》時刻意留出來「空隙」。
另一方面,還有巴贊自己。
長關說:「你懂得理論沒錯,你很強。但我可不可以找兩個、三個學生,讓他們從小培養,然後分著研究,就可以取代你?」
這個邏輯也沒錯:首先,我一直不認為掌握電影有什麼優越性,電影畢竟也不是什麼神秘的事情;就像我之前在談《第三個人》時說過的那樣。另一方面,長官無疑忘記了一點,當他找的學生在進步的同時,我也在進步。還有,第三個問題,就是剛剛才提到的敏感度,這屬於天分。
六
問題就在於,某些人掌握了一些話語權,但誰規定你一定要走那條路?
可不可以不讀梅茲?完全可以!
可不可以繞開高達的電影?必然也歡迎!
七
事實上,在有些領域被壟斷的同時,完全可以另闢蹊徑。
但須顧慮的問題在於:你所在的這個時空中,是不是能買你創的那條路的帳?
倘若,有些人懂得壟斷這個時空裡,無論如何都不可以繞道的資源時,他就重要了起來。
但我想,不要害怕去創造新的不可替代性;失敗了,也不過就是在想到下一個之前,還得沿用別人的「智慧」而已。
八
讀于連的書,也在談莊子的那一章節停下來了。
一位法國友人雖知道于連,卻不讀他;並表示,于連在學術界有著很多爭議。其中一種批評,在於他「講得太簡單了」。
這倒是真的,雖然我不否認他還在很多地方給我啟發。可是當他談《逍遙遊》的鵬鳥與鯤魚這個關係,還僅停在「變化」這個層次,就能瞭解,後面就很難進去莊子了──算起來自己深知這個「進不去」的苦。
九
可是就像我說,于連書給我不少啟發,特別是關於《春秋》的段落。
是他的解讀──不論究竟深淺──領我重新注意到中國古文在序列上的功夫。
另一方面,則是孔子作《春秋》時的取捨態度,實可提供我們現在治史用,就算用在電影史也可以。
比如說,我們可能這樣記載:
賽德克‧巴萊竣工,分上下集上映,全長265分鐘。
那些年 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讓小額集資模式奏效。
這裡重要的不是創下票房的問題,要是退回到三年前,就可以寫說:
海角七號以5.6億票房作收。
這些記敘方式有幾個特點:
1. 中性語調,不說「創下了」之類的說法,就是避免某種程度上的態度問題。所以就算我們大可說「海角七號創下了5.6億的超高票房」。
2. 對於不同影片所應該在歷史上記載的事蹟,就該有不同陳述。我們不需要記載賽德克的總票放──既然扣除它的成本來說,其實回收並沒有像海角七號那般亮眼。它更重要的是拍攝出來這件事;另一方面,那些年的重點或許可以多記上一條它在香港的票房表現,但在台灣,它的集資方式必然值得學習與研究。
3.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事件本身究竟該強調事還是人。比如我們可以再往前推一些,說:「魏德聖拍攝關於莫那魯道影片預告,花費300萬。」這裡更強調的就是人物──這件事的意志中心。但該怎麼拿捏要不要記載人物,就真的要看記述者的程度。
尋此原則,或許我該找時間改寫那幾篇關於新浪潮的文章。(2012.03.29)
总要留一些事是自己做着就开心的,什么都不为,就只是因为做着就开心。
毕竟评论和做是两条路啊。评论本身和作品基本都没有关系的,做的人更是做就好了。——虽然这又回到了过度诠释和诠释不足的问题了。
或許我最近該思考:評論與不評論的問題?
[話說,怎麼沒發現妳留了言啊!]
引一个我之前在豆瓣说上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的回答给你:
PS:我也奇怪我怎么回了这么久你都不说话。。。。
无风 说:
诠释到什么地步是过度诠释?纠结这个问题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3月4日 隐藏回应 删除
过度诠释只是艾柯的一个说法。罗蒂认为诠释是自由的,卡勒则认为诠释不但没有过度,而且不足。 – 洛特雷A梦 >删除
我认为严格来说,不存在“诠释”,只存在作品的平行文本。它和作品有关系,但是相互生成的关系,不是一份“说明”或“指南”。 – 洛特雷A梦 >删除
了解了。找找卡勒的看看怎么说的。 – 无风 >删除
不存在“诠释”,只存在作品的平行文本。它和作品有关系,但是相互生成的关系,不是一份“说明”或“指南”——我比较倾向于这个说法。 – 无风 >删除
过度诠释会不会有点像野蛮分析? – zaraz >删除
真正的问题不在于是否存在一个元层面上的“指南”,而是即使是一个平行的文本也总是会被“指南化”,“指南”所指向的是某一个方向,而正是文本的衍生揭示了原有话语的某种可能性方向。过度阐释是在表明语境的衍生可能触碰到原有文本边界处的紧张。否认边界的存在是可疑的,因为即使不存在一个外在的边界,也依然有一个内在的边界。 – merleau >删除
@merleau 与其说是边界不如说类似“调性”:有些“音”不能用。但这并非绝对。某些诠释看起来是在闲扯,或者瞎扯,不是因为“过度”,而是因为不得法。“过度诠释”我认为是个因噎废食的说法。 – 洛特雷A梦 >删除
确实不是心理咨询的概念啊 呵呵,那我不用太参与了 诠释是自由的我觉得比较适合,毕竟都是 文字 和 读者 交互感应的相关产物 不知道某些人说的过度诠释是不是指作者都没有想到的东西,那么也不奇怪啊,作者本身的无意识暗在的东西就非常多,纠缠出什么东西作者并不能确认 小时候 概括中心思想 不知道是不是过度诠释,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 – armtotooth >删除
@zaraz :临床上的分析不是分析师做的,而是来访者做的(除非是食古不化的佛洛依德原旨主义的人——虽然这样的人现实中不存在)。诠释的权利是掌握在来访者手上的。如果分析师要去诠释什么,那么他能诠释只能是现象和当下在治疗室中发生的事情。这那些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的“分析师”确实是在做野蛮分析。我这里倒是在问批评理论上的诠释。 @merleau “被指南化”是指被阅读评论的人指南化吧?平行的文本本身如何被阅读的问题吧?如果是这个层面的话,我目前确实遇到很多这样的读者,认为对文本的阅读只有一个最终的版本,而无法把诠释本身看做一个文本。 – 无风 >删除
很複雜耶… – 眼巴巴
基本上只要一詮釋就有過度與否的問題。
所以我才說,對我來說,現在更迫切的是詮釋與不詮釋的問題。
之前讀阿弘的《歷史演講錄》有小引了一段存在主義式的馬克斯主義詮釋流派。
在他們存在主義者來說,自由是首要。
所以自由詮釋才被無限上綱。
倒是洛特雷A梦講得一點都沒錯:得不得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