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內容仍來自Criterion Collection的訪談花絮,標示是由Les Cinéma des cinéastes節目的專訪錄音,訪於1980年,未寫明訪問者為何人。這個花絮的翻譯問題較少,所以我只做非常細微的修飾而已。請參考。
談到暴力(violence)和侵犯(aggression),似乎纏繞是您內心的一些恐懼事物,這表現在《夜與霧》和《廣島之戀》;談到這兩部電影,有點事後諸葛地說,這些片是該出來。當時,我們非常喜歡這些電影,並且為它們傾倒。但是事情已經過了幾乎三十年,我們意識到這些電影必須拍,原因很重要,在回顧那個時期的法國電影,它們之所以失敗──包括派韋(Prévert)在《維宏納的戀人》(Le Amants de Verone)中處理二戰的恐怖時的失當──,以及很難在討論這場戰爭,不會一方面完全的厭惡,又在另一方面痛恨自己;甚至對那種恐怖感到愧疚。我特別想知道,你怎麼會想到「當然,必須拍攝的是拍攝的不可能性」?
我想到這一點,是因為我當時想解決這個問題。那就是如何拍攝我接到的這個主題。但是,我發現能做的只是暗示(suggest)這種恐怖;如果你想辦法在銀幕上展示一些很真實的東西,這種恐怖就會消失。所以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調動觀眾的想像力。我似乎記得這類的東西。為什麼製片人請我拍一部關於這個題材的影片,我不記得了。我可不是一覺醒來就要來拍攝這些影片。是哈豐(Halfon)、道曼(Dauman)和利夫奇茲(Lifschitz)堅持請我拍攝。(按:前兩人都是《廣島之戀》的製片人,分別是Samy Halfon和Anatole Dauman,這兩人與最後那位Philippe Lifchitz一起製作了《夜與霧》──DVD的英文字幕顯示為「Lifschitz」而IMDB顯示為「Lifchitz」。)
這樣不是更好嗎?
不管怎麼說,情況就是這樣。
我相信,任何隨意(random)的需要都有自己的邏輯。意思是,某件事情製作和發展的時候越是無意識的,就像因果關係一樣,它們的前後位置會調換。某種事情的必然性只是在之後才變得很明顯。就如我們生命中的最重大的選擇,是事後才發覺的,而不是之前。
是的,視點有時只有當你移到另一個點時才浮現。
您曾經告訴我您怎麼為《廣島之戀》見到莒哈絲的,我想那次會面有些東西跑出來。在和莒哈絲喝茶的過程中,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曾經談到不可能拍攝一部這樣的電影。
《廣島之戀》的開端是很好笑的,因為它一開始就像是最糟糕的國際合作:首先,東京有些錢卡在那等著支付,所以,我們拍任何電影,都必須有日本出資和法國出資。「那就從這裡開始著手吧!」實際情況是,道曼、哈豐和利夫奇茲──Argos電影的三巨頭──請我拍一部關於原子彈的電影,能夠很好地和日本聯合製作。所以我準備拍攝這部紀錄片。他們讓我拍一個小時的片,以超過半小時的規定。我開始和克里斯‧馬克(Chris Marker)合作。他大約10天後就放棄了這個項目。他不喜歡做,所以他離開了這個項目。克里斯建議我和他的一個朋友合作,維托‧查吉斯基(Vitol Zargesky),他曾經在日本住過很長時間。過了幾個月,我們寫出一個劇本,完全是諷喻的風格(allegorical style)。但是,我和他都對此非常不滿意。所以我告訴製片人:「我很抱歉,但是我似乎找不到一個方式,拍一部有趣的、關於原子彈的電影,能夠超越你們給我參考的那15部紀錄片。」特別有一部日本紀錄片非常傑出。「所以,如果你們想拍攝一部引起人們對原子彈的威脅進行思考的影片,把這部紀錄片買下來發行就夠了。這是最好的作法,再拍一部紀錄片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其他這些都沒有發行過,應該著重看我今天早上帶給你的這三四部片子。但是我覺得自己應該退出這個項目。」他們很明顯挺失望的,我也是;但是,生活就是這樣。在這裡,談話有了轉折,他們說:「你想和弗朗西絲‧莎岡(Françoise Sagan)合作嗎?」我說:「我很喜歡莎岡,我不認識她,她很可愛。如果莎岡能和我一起到日本去,我們再看看情況如何。也許我們可以帶點什麼東西回來。」我想他們嘗試和莎岡聯繫。結果她說:「這個主題我寫起來覺得太大(magnitude)了。我寫不了。」所以,我們再次跟製片人開會,在那段時間,我有把莒哈絲的《如歌的中板》(Moderato Cantabile)拍成16毫米影片的念頭,這部小說給我留下深刻印象,也許我可以把它拿給莒哈絲聽聽她的看法。她也許會覺得有趣。但是這也許永遠辦不到,因為這個項目需要很多資金。但是,我腦袋中一直有這個想法,所以,莒哈絲的名字被提了出來,和莎岡一起。他們提到一個作家,我的回答是另一個。談話到此結束,但是我的一個朋友,奧爾嘉‧沃姆瑟(Olga Wormser)──和我一起合作過《夜與霧》──當時也在場,因為她認識莒哈絲,她打電話給她說:「黑內提到妳的名字,他絕對不會自己打電話給妳,但是他想見妳。」莒哈絲──敦厚如舊──說:「當然好,請他明天下午兩點過來。我很高興見見這位先生。」我接到這份邀請,當然沒有拒絕。我心跳加速地按下莒哈絲的門鈴。整整一個下午,我們談話都圍繞著我為什麼不拍一部關於原子彈的危險的影片,以及這樣一部片為何不能被拍。在談話中,我說:「很有趣,我們已經一起待了三四個小時了,在此期間,飛機滿載核彈頭在不斷環繞地球飛行,這些戰鬥機在飛過我們的星球,就在我們說話的時候,隨時準備投下更多的原子彈;但是,我們並沒有改變自己的行為,我們喝茶、喝啤酒,我們的日子像以前一樣過。也許該拍的不是我們心頭上的那部片,拿原子彈做主角;正好相反,也許我們應該拍攝一部經典的愛情故事,在故事中,原子彈只是一個背景,角色背後的背景,在遠處,就如一道風景線。」我們在說完這個之後就道別了。兩三天後,莒哈絲打電話來說:「我想,我有個主意,我錄下一個法國女人和一個日本男人的對話。您想過來聽聽嗎?」我過去後,那是一個日本男人和一個法國女人之間關於上餐館的對話。法國女人不想吃生魚,害怕魚受到輻射的影響。日本男人回答說,沒有危險,還是有危險呢?我忘記了。但是,那就是起點。它慢慢演變成一部電影。當然裡面並沒有關於魚的對白。(哈)我說了很多細節,希望不是太囉唆。
正好相反,我認為細節正好可以指出…
…有多少幸運的巧合。
包括卡在日本的大筆資金,[呃…]太可笑[是…]了。
我想說,事情不一定總是從同一個起點出發,你不會一天早上醒來說:我想拍一部關於原子彈的影片。電影行業沒有這樣的事情。也許對於那些製作自己作品的導演有可能。還有,我認為命運的這些轉折非常幽默,沒有必要看輕它們。首先,我有個出發點,就是製片人並非蠢材,製片人是任何電影項目的基石。電影的有趣之處是聚集能量:演員、技術人員、布景人員、製片人、實習人員、助理;太陽和雨。是結合了這些完全不同的因素,一起來製作一部影片,其中的每一個元素都是重要的。
制作一部电影是多么让人神往的过程。
那是因為電影創作者喜歡把這個行業的神秘給誇大…
为了此文昨夜在VC处把《夜与雾》借到了。
看這部片時請小心。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