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以聊表紀念。
畢竟對於她,幾年都沒再看過她的其他作品。寫過的、與她相關的文字,最多就出現在那篇〈2009年周遊〉裡頭(下面有摘錄)。
最早注意到希蒂洛娃的影片,應該是在比如格雷戈爾的《世界電影史(3)》中讀到的。一定也是在偶然的情況下,把根據Facets版做的盜版碟買到,可是卻一直冰凍在架上……估計是因為封面太不吸引人使然(幸好前兩年CC-E系列重做時,封面已改善很多),直到我在準備法國新浪潮的演講時,才一併將捷克新潮期的幾部作品拿出來看,希蒂洛娃的《雛菊》(Sedmikrásky)狠狠地震了我。
隨後在半年內陸續看了《禁果遊戲》(Hra o jablko)、《樂園禁果》(Ovoce stromu rajských jíme)、《薇拉與伊娃》(O necem jinem,或譯「關於某事」)以及《災難》(Kalamita)等。她因為被禁拍了十年,所以從《樂園禁果》之後,隔了十年才又拍了第四部長片《禁果遊戲》,十年的空檔,大概也讓她沉澱自己的創作,《禁果遊戲》不再「激進」,已經不是早期她那頗法式60年代蒙太奇的風格。從她隨後的《災難》看來,大概也不可能再回到過去的那種激烈了。
印象中還看過她一部短片,《维拉·希蒂洛娃:家庭映画》(Cesta Vera Chytilova Home Movies),印象中這六分鐘的影片跨越了說不定有數十年的時間,但具體情況也已經記不清了,這部片似乎是她被禁的期間拍的。
總之,她的創作一直持續到2006年,約莫有十來部作品是可以找到資源的。也許將來有機會好好把這些作品都看過。有鉴於今次要再重写一篇纪念文,远不如摘录当时观影後的一些直观感受来得强,所以就以以下摘錄幾處寫到她作品的文字,当作对她的悼念:
從〈2009年周遊〉摘出:
希蒂諾娃的作品《雛菊》(Sedmikrásky,1966)讓兩位同名的女孩無所事事,透過無所事事,以極端的人工化,嘲諷這兩位女孩想「轉大人」所進行的各種冒險。人工化體現在她的蒙太奇,她炫麗的色彩,一種具有攻擊性的材料呈現,好比戈達爾在許多他60年代的作品那樣。
關於希蒂諾娃我現在還沒有太多話可以說,因為怕說的不夠精準,不能隨便談,再說,在關於她首部長片《關於某事》(O necem jinem,1963)的簡短心得中,我已經說過一些粗淺的看法,對於她蒙太奇特徵的關切,早在希維特(Jacques Rivette)等人在一篇名為「蒙太奇」的文章中已經提醒我們了。但在起初,希蒂諾娃的蒙太奇更多是一種平行設計的方案,這與第二部作品(《雛菊》)的攻擊性不同,她在這裡的挑釁成分,除了面向觀眾之外,它也挑戰電檢,所以它一完成便被禁也是意料中事。
希蒂諾娃的實驗持續著,在她被完全禁止拍片之前,她還留下一部非常有趣的《樂園禁果》(Ovoce stromu rajských jíme,1969)。在這裡,威爾斯(Orson Welles)式的廣角鏡頭被她義無反顧地突出了,格林納威(Peter Greenaway)式的色彩疊合也被幾乎沒有限度的使用,讓這部取材自聖經中亞當與夏娃故事的影片,變成一部燦爛的調色盤。東歐在60年代大行其道的動畫風格,也在本片中透過人物肢體表演,甚至是抽格的手法移植進來。
可惜的是,在被禁拍八年之後,從《禁果遊戲》(Hra o jablko,1978)開始,她的作品在形式的處理上收斂不少,這部完全是關於一對夫妻生活上遇到現實問題的婚姻片,總算能以真摯的情感感動我;但在《災難》(Kalamita,1982)中,她筆下那位太過冒失的主人公則一點都不討人喜歡,他所到之處造成的混亂絲毫沒有幽默感,至少是對我來說,這讓影片演不到一半就令我昏昏欲睡了。處理冒失天使仍是達地(Jacques Tati)及其徒子徒孫(見本文的第一篇連載)的獨門秘方。
關於《關於某事》的筆記:
要不是希維特他們對蒙太奇的討論,我還沒注意到這部影片。
當然,沒有任何我理解的字幕,也就只好邊看邊猜了。
很幸運,我們能在這裡看到導演大部分的創意、特點。
一如它所呼之欲出的《雛菊》(導演的第二部劇情長片),這裡一樣有一個岔開,就在片頭伊娃(一位家庭主婦?)家裡的聚餐開始,伊娃的小孩從電視上看到了薇拉(一位出名的體操選手,她後來還有接受訪問)的體操比賽(?);此後,攝影機,或者說,剪接檯上便由這兩條生活即景分由兩個方向走去,完成一個漂亮的交錯波形「∞」(有很多個這個連在一起)。
不過這個交錯不只是兩人的生活寫照,還有單線內部也常在不同時間的呈現上進行交錯。於是我們能看到伊娃在第二場戲中的精彩交錯,一條是她準備出門,一條是她從外面回來。兩條交錯線由音樂隔開,造成的節奏感,無疑是因《再見菲律賓》帶來的效應,或許還有一點《朱門一芳鄰》,不過這不是重點,我們僅僅指出一種同時代的傾向而已。
希維特他們點出的點很明顯幫助我們更加留意影片的蒙太奇效果,因為在這裡,它可能作為一種對照。他們說的效果我們也可以同意:蒙太奇與其說是一種「關連」,不如說是一種「拒絕」。這種拒絕其實是提醒我們,平行不代表對照。有什麼可以對照的?
在蒙太奇內部精彩的部分在於,兩人的生活進展,透過後來《莫瑞爾》那類的省略,一步步逼向「什麼叫做精彩的生活」核心。伊娃不斷變換的衣服,反而突出了不同日子中的同樣枯燥,她的外遇沒有帶來太特別的東西;薇拉這裡則是相同的生活中充滿了不同的細節,她的體操訓練不斷在改變與進步,她迎接的是每次不同的挑戰、挫折與成就感。
其他關於導演對於先鋒手法的通俗化自然不用多說,她在《雛菊》中,對色彩的運用與開發,無疑也促進了她蒙太奇的細切化;當然它因而更加大膽與實驗。
對於取景與構圖問題,可能直接可以聯繫到她身為女性主義導演的一個重要身份(當然,這個身份肯定是我們從少數幾部能看到的作品所輕易下的推斷)。
從〈困難但值得一看的電影15款〉摘:
《雛菊》(Sedmikrásky),導演:維拉‧希蒂諾娃(Věra Chytilová),1966年作品
如果我們沒有搞錯,希蒂諾娃很可能是捷克新浪潮運動中,最激進也最大膽的創作者,她的影片非常具有時尚感,或許跟她當過模特兒和做過設計師有關。然而這位可以稱為捷克的「女戈達爾」或許更是女性影像的樹立者之一。
困難點:
一如東歐許多電影,希蒂諾娃的影片同樣經常與政治等意識型態有關連,但這種關連有時候是相當晦澀的,無疑,這是完全理解她電影的一個難點;然而她大量依賴蒙太奇手法,影片便在種種碎片中遊移不定,浮動的意義增加了觀眾親近的難度;影片雖然是透過兩位同名的女孩的眼光,來認識這個她們不熟悉的世界,或許因此而使得影片充滿沒有明說的意象。於是原本可能是一個單純且天真的故事,便被埋在了帶有諷刺性,太過形式化、商品化的影像之中。
值得看的理由:
說她受到法國新浪潮以及義大利新現實主義影響,或許可以想像她作品的風貌,不過她的作品與其說寫實,不如說她透過蒙太奇的手法,將現實的元素予以詩意化,就像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那樣。與同時代人相同,希蒂諾娃利用了極度的人造化來嘲諷人造的現象:商品、政策、制度、習俗…這部一完成就被禁的影片,無疑道出了現代人的迷惘,於是兩位女孩最終在報紙的包圍與綑綁下,消失在這片表象的世界中。片名道出了她們探索表面世界的純潔身份。可以說她與法國的雷乃、戈達爾以及南斯拉夫的馬卡維耶夫(Dusan Makavejev)一同重新定義蒙太奇,並提性人們它的重要性與時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