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不是DJ，他是乐团键盘手

techno音乐与唱机没有必然联系。掘火电台第一期节目的第一首曲子Strings of Strings of Life便是例子。与上世纪后半叶以来强调声音并以各种技术颠覆传统乐器和演奏观念的电子音乐不同，它拥有主奏乐器，而且是一架钢琴。根植于丰厚的美国流行音乐传统的钢琴和电钢琴重复段在曲子中的出没，是我认为最好的deep house都出自美国大湖区的原因之一，它给宇宙深处的音乐注入了人间飘逸的温情。而作为techno缔造者之一的Derrick May选择在此曲中钢琴，则体现了钢琴的至刚至纯的那一面，它可以敏捷地堆叠起玲珑剔透的刚性结构，而用击弦机敲打钢铁这种发音方式，可以算是对工业时代和自动化的先知。我一直认为它是古典世界中可以直接拿来演奏纯techno的最好乐器。

那期节目中，我在介绍这首曲子时应该还提到了巴赫平均律，那不仅是描述这两种音乐给予我的相似听感，也是为了表现此曲（包括其各种衍生版本）在整个techno音乐史中的至尊地位。自然，八月十四日May与底特律交响乐团的合作演出，我去看了。Detroit Techno与交响乐团的合作早已由Jeff Mills进行过多次，但基本上都在海外举行（参见贺晶撰写的《低地国之光》 https://digforfire.net/?p=10064），May进入这一领域也始于去年与马其顿交响乐团的合作，但十四日的这场演出是两队没有交集的底特律人马第一次合奏一种本地乡土音乐。对于本地人而言，这想必是一场早就该发生的历史性演出，因为Detroit Techno是Motown之后底特律为世界贡献的最出色的文化遗产。

值得一提的是，现场演奏钢琴的的是一个特别赶来的老外，被古典乐评人Brown Young称为“古典圈的异数”的卢森堡钢琴家Francesco Tristano。这位八零后钢琴家擅长诠释巴赫，但也进行电子音乐创作。他曾指出，巴赫生活的时代并没有钢琴，“它也不是techno的理想乐器，但我觉得这便是我的喜好。循着错路前进。用钢琴演奏巴赫，用钢琴演奏techno。” 他显然对Detroit Techno极度欣赏——早在二零零六年的首张专辑Not For Piano中，便对May的Strings of Life和Jeff Mills的The Bell进行了改编。他的名字出现在Carl Craig的双CD Sessions中，他的专辑Idiosynkrasia则是在Craig位于底特律的Planet E录音室进行的。他近来为DG录制的Bach和Cage作品专辑BachCage有德国的底特律崇拜者Moritz Von Oswald参加录音并担任监制。Tristano本周在上海演出，但曲目是正经古典音乐，因为上海不是底特律，还没有接受异数的能力。

在现场，还有底特律土著键盘手和Underground Resistance成员Jon Dixon，Derrick May本人也使用键盘，台上没有DJ设备和苹果电脑。May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人们忘了我的音乐背景。我创作了这些音乐——我不是作为DJ在表演，我是作为乐手在表演。” 在他的词典里，DJ显然不是乐手。

在May看来，负责演奏曲子基本部分的交响乐队担当的是sequencer的功能，而三个键盘手负责的是加料，不过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分清这些角色，因为这可能是我听过的音响最混乱的现场之一：场地缺乏声学设计，而演出的是古典乐团加需要扩音的电子乐器。夏日周五傍晚来到底特律河畔半露天剧场Chene Park的人们，有的等着听舞曲，有的则为交响乐而来，他们拥有各自的期待和摸不着头脑。还有一小撮人纯粹是为了乘凉喝点扎啤听听小曲唠唠嗑，在我的录音中添加着土著人声采样，和乐队背后来往的船只、对岸加拿大的灯火和天际的闪电一样，把交响乐的正装脱了下来，把本来只在盒子里播放的音乐裸露在宇宙中。不过，随着听众们在最后一曲Strings of Life中全场起立，我发现人们还是对金曲保有敏感度，就像它在过去几十年间全球各大俱乐部作为压轴曲目引发的爆炸一样。如今，它在大乐团的前呼后拥中终于衣锦还乡了。

48分钟现场节选：

压轴曲目视频(youtube)：

压轴曲目视频(本地下载，请右键下载)：

https://www.digforfire.net/video/DerrickMay-DSO.mp4

压轴曲目视频(腾讯视频，貌似已被删除)：

http://v.qq.com/boke/page/b/b/r/b016388j9br.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