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訪談是從Criterion Collection發行的《廣島之戀》DVD中的一段五分鐘訪談花絮擷取出來的內容。由Cinepanirama的François Chalais訪,1961年,訪於《去年在馬倫巴》發行之後。
D版的DVD中,這段花絮訪談翻譯得非常有問題,所以,我做了些微的整理;但,僅能是根據英文字幕修正了。
這篇短訪多少有一些可以參考的東西。特別是那些曾從不同角度質疑雷奈影片的人來說:這些片本來就不是你們的菜!
對於其他願意對他的影片多加留意的人,請享用。
現在,阿蘭‧黑內,我們簡短地談一下吧。您的影片《去年在馬倫巴》(L’année dernière à Marienbad)是有史以來最古怪的影片之一,對很多人來說,它是一個謎,每個人都可以形成自己的解釋。但是要保證我說的不太離譜,我想知道:您對自己影片的解釋。
我的角色並非給出解釋。就這點來說,我不認為這部影片真的是一個謎。我的意思是:每個觀眾可以自己得出解答(solution)。這個解答很有可能是不錯的。但是,肯定的是,這解答並不會跟每個人的一樣;也就是說,我的解答並不會比其他任何觀眾的來得有意思。
所以您是準備了個模(mold),其型則取決於每個觀者置放自己的方式囉?如果他不想這麼做,那麼這部影片不適合他?
完全正確。
您需要觀眾的幫助…
是的,我要求這樣,因為我認為這是尊重觀眾的最好方式,並做到一種友好的姿態(gesture of fellowship)。
那引我們到另一個問題:您影片的古怪。在一個當導演改變一個逗號就給自己影片簽上「一部某某的影片」的時代裡,您僅標明「場面調度:阿蘭‧黑內」;儘管到了最後,當然,我們知道是您的影片。這是一種作態(pose)?一種情感(affection)?這種謙遜的背後有著什麼?
我認為這是考慮到現實情況(realistic),也許還是為了簡明(lucidity)起見。我不把自己看成作者。我把自己看成實現者(réalisateur),我擔起實現的責任。
您在影片中還把阿蘭‧霍布—格里葉的部分上了頭銜…
這很自然吧。
您是第一個拍攝像《夜與霧》(Nuit et brouillard)這樣的紀錄片的人;您的《梵谷》(Van Gogh)是第一部那類畫家紀錄片;《廣島之戀》(Hiroshima mon amour)有別以往,就像《去年在馬倫巴》。您甚至為大工業公司拍攝過一部基本上是廣告的片子,但是您還邀請黑蒙‧葛諾來做講稿,多少帶點詩味(in verse no less)。您是否感覺自己在創造一種新電影?
不,正好相反,我倒覺得我堅守在電影傳統之內。您說,我是第一個拍攝那類畫家紀錄片的人,但是很明顯,類似的風格曾經在義大利出現過。您說我是第一個拍攝紀錄片的人,那個尼科樂‧維德黑(Nicole Védrès)的《巴黎1900》(Paris 1900)怎麼算?我是那部片子的助理,它對我有決定性的影響。我感覺我更多和過去的電影有直接聯繫,而非一個創新者(innovator)。
您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前衛作者嗎?
我不太懂這個詞。
我也不明白,沒關係,我本來希望您能解釋給我聽。
[哈]
別人的電影中,您最喜歡什麼?
[遲疑一段時間]
例如,您最欣賞導演的什麼品質(qualities)?是他拍電影的方式還是他的個性?
這兩點我從不分開。我嘗試從導演呈現出來的作品中去瞭解他的個性。
您的電影中,最喜歡的是什麼?它們最衝擊(strikes)您的是什麼?您影片中的什麼最上心?
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您看自己拍的電影嗎?
盡量少看。我總是嘗試著想下一部電影。
當您看自己的電影時,有沒有想過您該做得不一樣些?
當然,看完成了的電影是不舒服的(unpleasant)。
所以您也不是很篤定(insecure)…
當然。
還是自豪(proud)呢?還是兩者都有?
我也想知道。[笑]
您在多年的學徒期(apprenticeship)之後,開始拍攝長片,當您開始拍片時,和現在不同:當時不可能把長片交給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在你們的年代,這是不可能的。您拍攝了一些傑出的短片,其中一些甚至獲得奧斯卡,這些都非常出色。但是,您其實應該可以因此拍長片了。您其實很多年以前就可以拍《廣島之戀》,您是否曾經感覺落後於人?您擔心嗎?
一點也沒有。我不把自己當導演看,而是剪接師,我當時想繼續這個職業。我當時拍攝短片是有人邀請我這麼做。如果有人請我拍長片,我也就這樣拍了。但是所謂超前和落後的問題,或者某種風格超過另一種風格,這對我來說從不是問題(issue)。
但是,在您還沒拍長片時,人們總說,沒有拍過長片的導演算不上真正的導演,不論您怎麼想,人們就是這麼說。[是…]短片似乎有著壞名聲(stigma)。我碰過一些年輕的導演,他們說「老天,我已經34歲4個月12天,還沒有拍過一部長片,太糟糕了!」我們必須在26歲的時候就要寫出《熙德》(Le Cid)這樣的名著。
我承認,您所提是有很深的傳統:說是如果你拍短片,就不可能拍長片。有點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
那麼《廣島之戀》的冒險是怎樣開始的?
最初的任務其實是一部短片。它一點一點成長,最後我們拍成了一部90分鐘的電影。我們幾乎可以說,這完全是偶然。一開始,它的長度是在45分鐘之內,並且應該嚴格的(strictly)是一部紀錄片。您可以看出它如何慢慢變化。
最後一個問題,阿蘭‧黑內:電影是已經死去?活著?還是復興?
它像條河流一樣流著(It flows on like a 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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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附上DVD的中文翻譯版。黑內這樣的人名是我改的。)
黑內,我們現在談談吧。您的電影去年在馬倫巴是有史以來最古怪的電影之一,對很多人來說,它是一個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解釋。但是要保證我說的不太離譜,我想知道:您對自己電影的解釋。
答:我的角色並不適合解釋。因此我不認為這部電影真的是一個謎。我的意思是:每個觀眾可以自己得出結論。這個結論很有可能是不錯的。但是,肯定的是,每個人的結論都會不一樣。這意味著,我的結論對於我的觀眾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那麼您是準備讓每個觀眾把自己放進影片之中?如果他不想這麼做,那麼這部電影不適合他?
答:完全正確。
您需要觀眾的幫助…
答:是的,我要求這樣,因為我認為這是尊重觀眾的最好方式。並且擺出友好的姿態。
那讓我們遇到另一個問題:您電影的古怪,我們所處的時代,當一個導演改動對白中的一個逗號,他就給自己的電影加上了自己的風格。您的字幕上只簡單地寫著阿蘭‧黑內導演。當然,到了最後,我們知道是您的電影。這是一種姿態?一種喜好?這種謙遜到底出於什麼原因?
答:我認為這是想盡量真實,也許還是為了簡明起見。我不把自己看成是風格派導演。我認為自己只是一個導演,我承擔導演的責任。
您在電影中還打出阿蘭‧霍布—格里葉的名字…
答:這很自然。
您是第一個拍攝像夜與霧這樣的紀錄片的人,您的梵谷是第一部關於畫家的紀錄片,和去年在馬倫巴一樣,廣島之戀是第一部這種類型的電影。您甚至為大公司拍攝過一部完全是廣告的片子,但是您還邀請黑蒙‧葛諾來做評述。您是否感覺自己在創造新的電影?
答:不,正好相反,我感覺我堅持電影傳統。您說,我是第一個拍攝畫家紀錄片的人,但是很明顯,類似的風格曾經在義大利出現過。您說我是第一個拍攝紀錄片的人,那個尼科維德拉斯的巴黎1900怎麼算?我是那部片子的助理,它對我有決定性的影響。我感覺我直接和過去的電影有聯繫。而不是一個創新者。
您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前衛導演嗎?
答:我不是很明白這種概念。
我也不明白,沒關係,我本來希望您能解釋給我聽。
別人的電影中,您最喜歡什麼?
例如,您最欣賞導演的什麼品質?是他拍電影的方式還是他的個性?
答:這兩點我從不分開。我嘗試從導演過去和現在的作品中瞭解他的個性。
您的電影中,最喜歡的是什麼?它們最打動您的是什麼?您的電影中,什麼是最用心做的?
答: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您看自己拍的電影嗎?
答:盡量少看。我總是嘗試著想下一部電影。
您看自己的電影時,有沒有後悔過?
答:當然,看完成了的電影是不舒服的。
所以您也不是很肯定…
答:當然。
還是自豪呢?還是兩者都有?
答:我不知道。
您在許多年的學習之後,開始拍攝電影,當您開始拍電影的時候,和現在不同:當時不可能把影片交給20歲的年輕人。在你們的年代,這是不可能的。您拍攝了一些傑出的短片,其中一些甚至獲得奧斯卡大獎,這非常出色。但是,您當時其實可以拍電影了。您其實很多年以前就可以拍廣島之戀,您是否曾經感覺落後於人?您擔心過嗎?
答:一點也沒有。我總覺得我不是導演,而是電影編輯。我當時想繼續這個職業。我當時拍攝短片是有人邀請我這麼做。如果有人請我拍電影,我也會這樣。但是所謂超前和落後的問題,或者某種風格超過另一種風格,我從來沒有想過。
但是,當有人請您拍電影,有人說,沒有拍過電影的導演不算真正的導演,不論您怎麼想,人們就是這麼說。短片似乎玷污名聲。我見過一些年輕的導演,他們說「老天,我已經34歲4個月12天,還沒有拍過一部電影,太糟糕了!」我們必須在26歲的時候就要寫出熙德這樣的名著。
答:我承認,您提到,曾經有很深的傳統,那就是如果你拍短片,就不可能拍電影。這是一種非常嚴格遵循的傳統智慧。
那麼廣島之戀的傳奇是怎樣誕生的?
答:最初的任務其實是一條短片。它一點一點改變,最後我們拍成了一部90分鐘的電影。我們幾乎可以說,這完全是偶然。一開始,它的長度是在45分鐘之內,並且應該嚴格的是一部紀錄片。您可以看出它如何慢慢變化。
最後一個問題,阿蘭‧黑內:電影是已經死去?活著?還是即將誕生?
答:它就像一條河流一樣。
续篇在此: https://digforfire.net/?p=5337
轉貼lzk在豆瓣小組的「心得」:
对观影阅历尚浅者来说,一部电影让人“看不懂”往往是体现在叙事层面的。一种情况是无法用从日常生活中获得的经验去理解电影,《去年夏天》就是一种典型。日常经验中最重要的两个方面是人物的同一性和事件之间的因果性。当这两个性质不能成立时,就会带来理解上的困惑。一种很可能的解决途径是,放弃用日常经验来理解电影:情节可以不需要因果关系,人物不需要同一性,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在电影中期待情节和所谓的人物。
另一种看不懂来源于电影目的性的缺乏。一种可能的观影感是“什么?这种完了?这电影在干什么?”这种困惑来自于我们对电影目的上的期待,比如男主角最后应该死或者应该生还。如果影片不给这种交代,或缺乏某种目的导向性,也会导致“看不懂”式的观影评价。
本质上讲两种“看不懂”都来源于 1 日常经验的无法施用 2 之前观影经验的破除。放弃这两个方面的预设,观影者就会被导向叙事之下的层面,毕竟情节只是一种条件性很强的结构。
在此,我用Metz的說法來充當回答:
1.電影中不可能之結構是絕對存在的。
2.部分的不理解其實是整體社會心理方面領悟的問題。
3.事實上,所謂的現代電影,反而操作了一種相較商業影片的扭曲與分岔來說更為簡明的敘述方式。
[從第3點延伸思考,這就是為何現代的傳播理論中,非常重視傳播過程中的「冗息」。]
另問:《去年夏天》是哪部片?
這部?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292860/
额,《去年夏天》是《去年夏天在马里昂巴德》随意的简写。“反而操作了一種相較商業影片的扭曲與分岔來說更為簡明的敘述方式”不知我是不是想的和您一样,但“简明的叙述方式”不一定导致“更容易理解”、“更好懂”吧?
沒有夏天啦~
去年在馬里昂巴就是去年,一整年,不只夏天啦~
請看條目: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1400240/
沒錯,簡明不代表易懂。
所以我才補充說明說傳播往往訴諸於冗息。
冗息有時會促進訊息的傳遞。
這是因為,過度簡明的傳達,意味著在同等篇幅中的文本,會比充滿冗息的文本負載了更大量的訊息。
這對習慣冗息的接收者來說,自然會造成資訊超載的現象。
额,我居然一直以来都以为标题中有‘夏天’… 其它的,我的观点和您的差不多~